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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吃桌(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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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做事方便,兩人接過孝巾利落地纏在頭上,到曾三郎靈前行了祭拜禮後隨曾二嫂往白色布匹放置的地方走去。

這個時候鐘家村沒外出的村民大都知曉了曾三郎意外故去的消息,凡是能幫忙者皆在場,偌大的院子烏泱泱站的都是人。

和泥巴壘大鍋竈的,搬凳子擡桌子的、呼天搶地哭靈的……

撕孝巾乃急活,秦氏見臨時搭建的油布棚中已圍了好幾位婦人,兩張並排八仙桌上放置著五六匹白色粗棉布,桌腿旁放有青黃色的竹筐。

人多的地方八卦就多,布棚中也不例外,由於較其它露天幹活場地,此處咵起天來隱秘的多。

“哎,原以為掉進福窩裏,沒成想嫁進曾家才一年就守了寡……”

“挺個肚子大冷的天哭得肝腸寸斷,我聽著心裏都酸酸的……”

“你以為她全心為長順哭啊,八成哭自己呢,曾大嬸子為新兒媳婦對孫子不好和長順鬧多少次了。”

……

秦氏聽大家圍繞著新寡婦議論,心頭生出些許不自在畢竟自己也是年紀輕輕就守了寡,比起其它人她更切身體會到春花此時的感觸。

大家或許也意識當著秦氏面聊此話題不合適,便岔往其它地方。

秦氏離開後,李令往竈膛連塞幾把柴禾待整個鍋蓋上方白霧繚繞時,探手才感覺碗底溫熱。

想著秦氏的囑咐,鍋燒好後李令跨出竈房。

晚陽西下霞光正濃,從暖烘烘的膛火前突然置身冷意撲面的小院中,李令只覺意識前所未有的清醒。

“大黃,我是誰呢?”走到瞧見她上竄下跳搖頭擺尾的大黃跟前,輕輕問了句,四周除了沙沙的風聲和狗子興奮的昂昂聲,沒人回答她。

“從今以後我就是鐘月了。”擡頭望天的李令釋然般的展顏而笑,喃喃自語。

低首揉揉狗頭似肯定自己一般揚聲道:“聽見了嗎大黃,我是你的小主人鐘月!想不想出去望風?擡腳敬個禮就放你撒野。”

“對,像這樣……爪子摸著耳朵……去吧,別跑太遠,撒泡尿就回來!”

豁然開朗的李令解了狗繩,繞著院子轉悠一圈才回竈房吃晚飯。

薺菜包子是早晨新蒸出來的,揭開鍋蓋瞬間野菜的清香迎鼻而入,兩個土雞蛋發了滿滿一碗蛋羹。

鐘月從石櫥裏小心翼翼捧出裝著芝麻香油的小陶罐用油匙往碗中滴了幾滴。

好香,唾液腺分泌旺盛起來,包子鮮香可口蛋羹嫩滑入喉。

就著鍋裏的開水,津津有味地吃了半碗雞蛋羹和一個包子,將剩下的放入尚有餘溫的篦子上蓋好鍋蓋。

雞子不用管,用熱水幫外出溜達回來的大黃燙好麥麩才鎖門去隔壁杜氏那裏。

杜氏夫婦的臥室同竈膛連通,晚上炕床有熱度,鐘月到時一家人正坐在炕上圍著方桌吃晚飯。

“月兒吃了嗎,你娘說做好了飯就沒讓義康喊你。脫了鞋坐炕上,炕上暖和。”

坐在桌子最外沿的杜氏將粥碗放下笑問孫女。

鐘月道吃過了,炕上雖暖可不好意思在旁人吃飯時脫鞋,笑瞇瞇地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冷,腳上棉鞋今年新做的。

別人吃飯她看著怪尷尬的,透過昏黃如豆的燈光瞄到炕角縮了只貍花貓,便趴炕上擼起貓來。

“唉,長順今年才多大啊,好好的人說沒就沒了……你們幾個以後走路離溝邊塘邊遠遠的,尤其義康和月兒,不許再去冰面上耍!水裏臟東西多的很,專吃不聽話的小孩!”

杜氏同老伴正聊著曾家事情,突將話題轉到三個孫子孫女身上,並對倆小的重點警告。

做勢先兇狠狠地瞪眼孫子,唬得鐘義康點頭如搗蒜。埋頭喝稀飯的鐘蘭也乖巧的點點頭。

沒得到小孫女應答,杜氏扭身見其背著身子正專心致志逗貓玩,氣得真想丟下碗筷揚手照她屁股上扇幾巴掌。

擡高嗓道:“聽著了吧,月月?!掉過水裏一次,我瞧還是沒長耳朵!”

努力憋笑的鐘月壓住笑音,一本正經說:“奶奶,月月聽著呢,您和爺爺說的話都牢牢刻在了腦子裏。”

“二姐,你知道水怪長什麽樣嗎?咬人咬的疼不疼?”

瞧堂弟頗有探索精神的樣子,鐘月極為配合,仰著腦袋眨巴幾下黑亮的眼睛,裝作努力回憶的神態:“水下不能睜眼我也沒瞧清楚,可牙很利,比大黃的還尖。”

“啊?那麽尖?!咬在人身上該有多疼呀!”義康瞪大眼睛驚嘆。

早已懂事的鐘蘭白了眼傻呆呆的弟弟,抿嘴笑起來。杜氏倒一臉淡定地鹹菜就粥不慢不徐吃著飯。

鐘大山和顏悅色笑罵孫女一句:“大晚上凈瞎胡說,別嚇他了。”

瞧孫女從進屋至現在膩著貍貓玩,以為她喜愛貓又道:“你三叔家的貓產了崽,若喜歡去他家討一只。”

“三姐上次來說她家貓兒子全都許人了。”

鐘月自認為不是個合格的鏟屎官,沒有就沒有吧。

“這窩沒有了,那就等下一窩。”

……

第二日秦氏依舊在曾家忙碌,期間趁空回來給她送過來些吃食。第三天出殯,鐘月需要跟隨秦氏一起。

無論古代還是現代,大冬天起早都是件頂考驗毅力的事情。

窗欞外還是黑漆漆一片時,醒來有一會的秦氏起身披著棉襖輕手輕腳下床,掖掖被角將床幔捂嚴實,才摸出火折子點亮油燈。

拾掇好自己,像往日一樣來竈房開始燒洗臉水做早飯。

今日曾家三郎棺槨入土有諸多事情需早些過去,為節省時間,秦氏軲了桶冒著淡淡白霧的井水凈面刷牙,然後淘米入鍋,蒸上從曾家帶回來的三個米黃色白面饃饃。

緊接著又向另一個小鐵鍋裏添入幾瓢清水,兩個鍋竈同時燒起火來,大黃貼心地臥在腿邊相陪。

待火差不多好後,秦氏探身望望外面的已蒙蒙亮的天,往鍋膛中填了大把的柴火,急步走入堂屋東廂房。

很快抱著女兒的棉衣重新跨進竈房,開始給閨女烤棉襖棉褲,等摸著不再冰涼裏裏外外冒著暖融融熱氣時才卷進懷中。

“月兒,快起來。今兒娘得早些過去。”秦氏將烤熱乎的棉衣捂進被窩裏,晃晃尚在睡睡中的女兒。

“唔~好~”睡眼惺忪的鐘月四肢伸展大大伸了個懶腰,沙著嗓子應好。

見女兒醒來沒有賴床跡象,秦氏說了句:“快起啊,娘給你煮丸子湯吃。”便走開了。

一開始鐘月實在聞不習慣棉衣上煙熏火燎味,可每次醒來衣服都已被火烤,幾天下來漸漸便也適應了,入鄉隨俗嘛,何況是母愛的一種表達方式。

從堂屋出來,清新冷冽的空氣中夾雜有芫荽的香氣。

“洗臉吃飯!盆子裏是剛舀的滾水,莫忘了加些冷水進去。”秦氏一邊往碗中盛丸子湯,一邊不忘提醒女兒。

“聞著真香呀!”端盆洗涑的鐘月深吸一口鮮湯味,適時地讚美一句。

“小饞貓,趕緊的,天冷待會湯涼了。”

前有美食誘惑後有寒風颼颼,鐘月迅速地在井邊石臺上搞定個人衛生。

秦氏的廚藝在鐘家村是排得上號的,昨日一直呆在後廚幫忙配菜,肥水近處流,曾家有的是銀子席面做的極排場,丸子也是昨晚上分的。

這兩天抽不出時間去田裏挖野菜,家裏菘菜也吃完了,於是秦氏從自家菜園子裏挖幾棵趴在地上的芫荽,中和下丸子的油膩,調調味。

冬日清晨喝一口熱騰騰的湯水,臟腑仿佛被熨帖了般,前生幾乎不吃早飯的鐘月覺得自己的惶恐感被染上香火氣的飯菜給慢慢治愈了。

丸子有葷有素色澤金黃,因澱粉加了少許生粉使得丸子口感彈滑,鐘月吃得額頭微微泌汗,渾身舒泰。

飯畢,秦氏幫女兒梳頭期間囑咐她出殯時人多別亂跑,更不能嘻嘻哈哈沒個禮節。

當她們路過小杜氏院門口喊了兩聲,杜氏告訴說娘仨走的有一會兒了。

……

“秀萍咋才來呀,為你們娘倆留的飯都快涼了。”

穿越以來除了原主家和小杜氏家,曾家是鐘月來的第三戶人家。

盡管天邊才微微泛紅,橘色的特大號蛋黃還沒徹底鉆出地平線,可院中來客已摩肩擦踵,吃飯的吃飯忙事的忙事。

“家裏吃過了。”秦氏親自為女兒從竹籃裏拿了條孝巾幫其一圈圈纏在額頭上,然後讓她找鐘蘭鐘蓮等人玩。

“二姐,你真懶,我們都來好大一會了!”鐘蓮眼尖人群堆裏瞅到鐘月,擠過來抓住她的襖袖往同齡人聚集的地方扯。

鐘月好笑又無奈,搖搖頭隨她了。

“你們站在這裏幹什麽呀?”

只見堂屋正廳兩旁擠了十幾個同她差不多大的小孩子,本來大人們正為起棺而忙碌,絆過來絆過去不是純屬搗亂嗎。

“看辰辰啊,你瞧他多可憐……”

辰辰?辰辰是誰?

少頃鐘月便明白了鐘蓮口中的辰辰乃故去的曾三郎的兒子。

瞧著一身縞素的小豆丁如人型木偶似的磕頭起身,起身磕頭,鐘月頗為讚同地點點頭是挺可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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